教室里,21个高中生一同看向这张PPT。这是一堂面向高中生的特稿写作选修课,它开设的初衷比单纯教写作更进一步,向学生教授如何做一本杂志。
坐在台下听课的,是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下简称“师大附中”)高一的学生,而站在台上讲课的“教师”也不过才24岁—从中国传媒大学结业不到两年的附中校友郭旭峥。一期选修课完毕之后,对做杂志有爱好和热心的同学将留下参加学校校刊《附中人F rther》的修正团队。
从人力资源视点看,《附中人F rther》修正部毫无疑问可称幼嫩—核心成员人数保持在10人左右,主力采编为高二学生—但假设再看他们交出的著作,你必定又会惊奇于这群少年的创造力和完成度。
从任何维度点评—不管栏目设置、选题质量、文章采写仍是版式规划—《附中人F rther》都是一本简直挨近专业水准的杂志。它具有专业新闻类刊物所具有的栏目架构:从图片版、短报导、封面报导、特写,到最终的文学征稿栏目,一起以简练妥当的版式规划来出现,图片超卓,视觉审美上乘,其报导文体则是近两年国内新闻从业者追捧的“非虚拟写作”。
与此一起,有别于国内绝大部分校刊的运作形式,《附中人F rther》的发行也很市场化。除了每期有来自校方的3000元资助,杂志需求自负盈亏,即对内向学生出售,对外经过线上微店揭露售卖。由于杰出的出品质量,每次1500册的印量一般两三天就能卖光,校内校外的粉丝越来越多。
此外,郭旭峥还带领这批十五六岁的高中生,一起运营校刊的新媒体微信大众账号,产出不同于杂志的独立内容,还拍视频、找资助、接广告,以此弥补菲薄的运营资金,俨然一个市场化运营的专业媒体组织。
“或许由于之前我也不觉得自己能做到这么一个高度。”读高二的高浩原向《榜首财经周刊》如此解说他对校刊的热心,“上初中的时分,并不存在一个‘我要好好做一个作业的概念,但《附中人F rther》算是我想仔细做的一件事。”
这个瘦高的男生在师大附中读美国大学预修班,结业后会直接出国读大学。他高一时参加校刊修正部,现已当上了修正总监,担任全部稿子发布前的审阅和修正。在校团委教师的口中,他被称为“准专业人才”。
高浩原是经过郭旭峥的“百稿方案”深化触摸特稿的。“百稿方案”是郭旭峥设置的特稿精读方案,每一篇特稿精读都相当于一份长达20页的作业—从开端给予故事梗概、要求学生模仿采写视点,到阅览特稿正文,最终拆稿剖析。经过这个方案,高浩原触摸到了何瑫、赵涵漠、李海鹏、盖伊·特立斯这批来自《智族GQ》《人物》《》的国内外闻名特稿写作者的著作,现在,他的微信订阅号名单里还新增了每日人物、冰点周刊、正午故事、果壳网和博物。
让校刊团队里年青的高中生知道什么是专业的好文章、好杂志,从头了解媒体,或许是郭旭峥带给《附中人F rther》最大的改动。
2014年,师大附中校团委请回正在读大二的校友郭旭峥,让其协助辅导其时有点“主题走偏”的校刊。彼时郭旭峥在《人物》实习,对媒体和杂志制造有了一些开端的概念,面对一群毫无阅历的高中生,他决议给予体系练习,很快写出教育方案递给学校,作了开课申 请。
说是开课辅导,郭旭峥其实也不过20出面,首要的媒体阅历都来自其时实习地点的《人物》杂志。因而,假设你看过上述两本杂志,会很简单发现它们在《附中人F rther》上留下的印记,从选题、写作到排版都是。
“参照的便是《人物》和《博客全国》,风格也相似新闻报导,但报导规模专心在学校里。”郭旭峥说。附中举行学校歌唱竞赛发动投票大战,所以有了长篇特写“冠军之路”;一位学生开掘学校荒地、并在荒区域扶植葫芦,所以有了“一个高中生的开荒”;在2015年12月,当北京重度雾霾导致学校停课,修正部又抓着时刻点做了一场校内师生对立雾霾的特写。在文章最初,其时的编缉舒馨雨写道:“华北平原像被扣在一个灰白色的玻璃罩子里。”
参加制造的高中生因而早早地体会了特稿记者的采写方法,深化受访人的日子、深化作业,从日常学习中挤出时刻,缓慢地学着打磨一篇深度稿件。董艺涵曾接到一个人物特写选题,特写人物是正在美国读大学、已出书小说的学姐。“真实的采访是从第三次开端的,”董艺涵还牢牢记取郭旭峥授课时所讲。这个选题继续了半年,半年里她做了屡次倒时差的采访,把作业挤在白日课间做完。之后稿件又被推翻两次,她又一步步添加采访,最终决议走入学姐家里去采访家人。
董艺涵也拿到了郭旭峥开给她的阅览清单,列着从《人物》雜志挑选出的、不同视角的人物特写,包含《徐静蕾:父与女》《吴亦凡:回家》《地下室里的沈文裕》……在高考体系下的说明文、议论文、出题式写作练习之外,特稿写作提早打开了他们的社会视界。
对杂志的爱好被激起之后,有些学生走街串巷挖出了关于文具、关于拍照的笔直小众杂志,买回家读。“只需你去激起他们,他们挺能超出你的等待。”郭旭峥告知《榜首财经周刊》。
但特稿写作、记者修正未必都是这群杂志爱好者未来的作业挑选。2017年,郭旭峥修正了自己的教案,把那些关于专业写作、杂志制造的“实务”课程推后,在头几节课讲起了非虚拟写作前史,以及杂志存在的含义等论题。
“他们能不能到达一个专业记者的水平,我觉得是非必须的,”郭旭峥说,“我期望到达的意图是能给他们的日子添加点趣味,或许能协助他们发现自己的爱好,拓宽他们的视野。特别是本年,他们面对着和从前都不相同的高考体系。”
郭旭峥指的是高考变革。从2017年开端,北京的高中生面对全新的归纳本质点评体系,高中不再文理分科,高考除了语文、数学、英语之外,学生还需求从物理、化学、生物、政治、前史、地舆6门科目中自选3门课参加考试,高等院校将提早发布大学专业招生时的选考科目要求。
这意味着,从本年开端,高中生在高一完毕时就要挑选自己未来的专业方向,以便提早选取考试科目。“新高考变革实践是在敦促学生更早发现自己的人生今后究竟要干什么”,师大附中校团委书记张明瑶对《榜首财经周刊》说。张明瑶发现,许多高一学生的压力正在于困惑自己未来的作业开展途径。社团成了一个让他们发现爱好的方法,而做校刊的阅历也确实影响了一部分学生的专业挑选。
《霾困附中人》的作者曾是理科生,在选修课完毕撤退出了团队,之后又自动回到校刊修正部承当作业,后来进大学挑选了传媒类专业;另一个理科生则因参加了杂志的视觉排版规划,开掘了自己的爱好,转为艺术生。
“感觉中学年代仍是要干点有含义的作业。”《附中人F rther》的新媒体总监肖思宇把这种“含义”解读为“能仔细去做一件事”。她担任《附中人》微信大众号的办理。这份作业并不轻松—每周更新4次,周三发一般稿件、周五发论题沟通、周六发视频访谈,周日发“发现”。此外她还要担任每一期视频访谈的拍照。这些访谈视频没有脚本、画面青涩,他们自己试着规划教师行走的道路、组织画面场景,全部“都是自学”。
“其实也是逼他们一把,他们是有才能做到每周发稿的。”郭旭峥说。他依据自己在《人物》实习两年的阅历,把传统修正部的办刊理念、作业方法也带到了这个高中的校刊修正部,这也是其他高中“散养”式的校刊很难做到的一点。现在,校刊新媒体的选题内容现已彻底独立于杂志,修正部内部也用着Tower这类东西在线上报告进展。
绝大多数学生都没有诉苦过写稿带来的课业压力,这种企图平衡的进程有时是一种挑选。董艺涵就曾为了不耽搁新媒体推送,改稿到深夜,再从零点开端写作业。“这跟自己往常爱玩、爱打球或许爱打游戏是一回事,都是分神的东西,只不过拿做稿子替代打游戏的时刻,其实也挺好的。”肖思宇说。
当把《附中人F rther》拿在手中,她仍是惊异于“咱们自己能做出这样凶猛的东西”。非虚拟写作给她带来新鲜感,由于这与往常她写的作文、触摸的知识天壤之别,这样的不同让“寻求含义”的她感到满意。
全部来得并不简单。在修正团队与学校之间,存在着一种奇妙的退让。虽然《附中人F rther》在商业上挨近独立,但仍然遭到学校审阅与操控。本质上,校刊仍然被学校看作宣扬东西。数期杂志中,有些选题被悄然无声地“下架”。从前一篇长达6000字、关于午饭盒饭的查询报导被从封面撤下,而另一期刊登了师大附中1960年代特写报导的杂志则被微店官方整刊下架,这些关于自负盈亏的校刊来说无疑都是冲击。
除了内容检查,校刊的经费也经常严重。最喜爱于在校刊上投广告的补习组织一开端就被学校列入制止名单,也有大型教育组织、出资人找过郭旭峥,期望出资“孵化”这本杂志,但一个纯学生团队无法承当出资人的等待,更何况这个团队还要一年一换。
并且,全部的中学生杂志现在都面对着印刷出书资质监管加严的问题。“印刷厂要求你必须有正规的书号、刊号,但咱们作为学校杂志底子不或许拿到这些”。郭旭峥说第49期杂志的印刷因而拖了一年,修正部至今没有找到解决方案,一起由于售卖出书物也需求有媒体售卖资质,《附中人F rther》在微店上现在现已无法售卖。
学生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这全部意味着什么,仍自始自终地倾泻自己对杂志的热心。在一个具有采编部、视觉部、新媒体部和市场部的“五脏俱全”的小型杂志社里,他们又有了做杂志周边产品的方案。市场部的学生搜遍了淘宝,定下了可以担负本钱的产品品类:日历、明信片、活页本和帆布包。
“现在不都说纸媒开展不是特别好了?我觉得这事挺不应该的。”董艺涵说,“真实做媒体的人,他们调查社会的视点、发掘热门论题的视点都不相同。跟现在许多大众号上那些追热门的自媒体比较,我觉得纸媒必定更有价值。可是现在许多人疏忽了这一块,他们去看那些没什么含义的东西。”
郭旭峥也调查到,一些从校刊走出去的结业生,结业多年仍在朋友圈里讨论着某本杂志,并在作业今后成为一些杂志的全年订阅者。某种程度上,他期望着这批从《附中人F rther》走出去的高中生,也会成为保护杂志生态的那批“小众人群”之一。
高浩原还记得郭旭峥讲课时说到的关于“独立杂志”的观念。“他说到的这个观念我特别喜爱:全部杂志其实都应该是独立的,由于它的受众不或许是全部人,或许只要这么一小部分人会真实去看这个杂志,想要从中获取一些东西。”
最让他觉得有含义的一点,是他们所做的这本杂志现已超出一般认知里的“中学生杂志”领域,成为人人可以阅览的刊物。而他们在中学年代,现已可以经过学习挨近专业记者的水准,并经过特稿阅览触摸到更宽广的社会议题。这或许是许多高中生无法体会的。
在师大附中,周二下午3点是一些社团的活动时刻,庄严的学校里涣散着一些拿着单反相机的拍照社学生,不少教室都空了。在其中一间教室里,一批高中生正在那堂名为“杂志修正与制造”的选修课上,吸收来自斯蒂芬·金、雷蒙德·卡佛對写作的观念,听着郭旭峥对稿件作业的讲评剖析。他们用举动证明着每期《附中人F rther》榜首页上那句简略的话:“日子不只是考卷、作业、标准答案和眼前苟且,还有知识、新知、故事、诗与远方。”